“跪下!”
男子抬手砸了蟠龙瓶,怒道:“说弃剑就弃剑,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
碎瓷飞溅,晏闻遐冠冕加身,抱臂立在他对面,一动不动,笑得冷漠又疏离。
血脉无系,算什么二哥?
他这般作态,气得晏闻誉又是一掌拍在案上:“不跪是吧?那你且给我一句句答来!”
“十洲群魔乱舞,大哥以身殉九溟,族人舍命送你去羲凰陵,你若守不住这封印,指望谁来守?”
“玄尊堕魔之事若是泄露出去,你这个玉京子弟如何取信于民?”
“隐云庄里哪个不是人精,你同姜钺深交,换来的便是一个绝杀阵?”
“还有傅昀那个莽夫!铁证如山,你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他性命?”
“孟临川在钧天台上将我族百代声誉贬得一无是处,你竟还能在寒潭稳坐七日?”
“尸位素餐六十年,景星宫连着道盟都是我在打点,难道是为今日看你这张勉为其难的冷脸?”
他每说一句,晏闻遐的脸色便冷上一分,黑眸仿佛淬了一层寒冰,缕缕红丝自内向外渗出。
青玉扳指躁灼不安,邪念在心底如蔓草般疯狂生长。
[杀吧!恨吧!让这些人都来看看你眉心的魔印!]
[烧了五城!毁了十洲!让全天下都来看看你究竟是道盟世君还是灭世魔神!]
僵持之中,晏闻度上前劝道:“二哥,且放过他吧。”
“放过他?”晏闻誉恨得咬牙切齿,“羲凰秘闻如今人尽皆知,我放过他,那些狼子野心的虫豸也肯放过他不成?大哥当年允他去玉京,实在糊涂!”
晏闻度叹道:“斯人已逝,何必再执着功过是非。”
他又回身对晏闻遐道:“企之,我只再多说一句——溯冥剑不要便罢,但众生何辜,这道盟规矩必须由你立起来。”
众生何辜。
早在一步一步登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之时,少年便立志:执的是剑,行的是道,上则通天衍,下则安黎庶,生死场无惧,千万人亦往。
栋折榱崩,沧海横流,眼下他唯一能守住的,便是这一寸道心。
*
梦外已过百年。
孤月转至中天,庭中丛竹析析地一阵轻响,晏闻遐揉着眉棱起身。
恩仇,成败,神魔。和这些天萦绕耳边的语词相比,他心底那点情义,太渺小了。
无情者,方成大道。
睡是睡不着了,索性披衣阅卷。
慕容夜巡归来,见屋内燃着灯,即刻将在阑江寻得的绯红抹额呈了上去。简要汇报了在隐云庄的勘探结果,她又道:“世君,属下还在江畔寻着了苏姑娘的物件,是否要还去?”
锦帕之上,系着飘带的夜明珠串幽光隐隐,成色一般。
另一只,似乎是遗失在寒潭底下了。
晏闻遐淡淡瞥了一眼:“扔了便是。”
苏倾河对私人财物的看重有目共睹,慕容建议道:“不如留段传音问问苏姑娘?”
晏闻遐拿过传音镜才想起,他根本没同小话痨连过线。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且给我吧。”
话音甫落,门外便传来晏闻度的声音:“企之,可得空?”
“何事?”
“嘉洲的急报。”晏闻度早料得他睡不踏实,拿着羽书推门而入。
视线扫过案上的抹额和珠串,他不怀好意笑道:“夜半无眠,这是在思故人还是在思美人?”
晏闻遐接过羽书,淡声道:“比不得四哥藏心迹的本事。”
晏闻度连忙嘘声:“人家庄子上,好歹给我留些体面。”
拂去信笺封印,晏闻遐一目十行读罢,眉头越拧越紧,又递回给晏闻度。
晏闻度扫了几行,脸上笑意也是一僵:“琨瑜会在即,清霜堂哪有人手管这腌臜事?”
过了年关以来,百余名修士先后在嘉洲失踪,筛查下来,附近却并无妖邪。
不是天灾,那便是人祸了。
晏闻遐指尖一捻,信笺便化作齑粉。他将道盟金令丢给晏闻度:“隐云庄这些年没少在嘉洲折腾,让姜钤管也是合情合理。”
晏闻度扶额:“得,又得我去当说客。”
一刻工夫后,隐云庄庄主姜钤被迫在正厅接起了客。
姜钤锦缎绾发,身着藤黄华服,碧色眼眸与姜钺姜荇一脉相承,只年纪略长些。他将晏闻遐亲笔写的手书推回,婉辞道:“嘉洲隶属清霜堂,隐云庄虽有平乱之志,奈何越俎代庖力不从心,恐怕要辜负宫主所托了。”
叫“宫主”,便是不承认这个道盟世君。
千年前,神女棠川斩羲凰邪神于剑下,离渊晏氏自此隐世而居。从销声匿迹到管领天下,这些玉京旧部多多少少心有怨怼,何况还隔着姜二公子一条命。
道盟貌合神离并非一日之积,那些称“世君”的,也未必见得心服口服。
晏闻度捺下感慨,将道盟金令搁在书笺上,温然笑道:“道盟四城本应共相扶持,若姜庄主心有顾虑,不妨持此令见机行事。”
姜钤再次辞道:“兹事体大,景星宫群英荟萃,鄙庄不过净是些女流医修、粗使下人,唯恐力不胜任。”
见金令如见世君,给这么大脸还想甩锅,真是软硬不吃。
晏闻度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浅呷一口,道:“景星宫建成不过百来年,人心不齐,弟子年少,不抵隐云庄世代荣华,德被八方。何况大至天下权柄,小至秋毫杂碎,无不是德位相配,能者居之——庄主若只当景星宫以金令胁迫,便是看轻闻度了。”
潜台词是,就算你姜家再显赫,眼下还不是被景星宫压的死死的。
姜钤眸色未改,笑容却有些僵了:“少卿行事磊落,只是隐云庄在嘉洲多置产业,若当真查出什么,恐怕公私难断。”
晏闻度垂眸刮着茶盖,慢慢道:“用人不疑,庄主既应下此事,定不是贼喊捉贼了。”
贼喊捉贼的帽子扣下来,姜钤脸色愈发微妙,默了许久,才道:“既然宫主和少卿有托,嘉洲之事,隐云庄便尽力而为。”
这个灵府虚空的晏四,不愧是个阴柔害物的。
晓雾迷廊,晏闻度完成了游说任务,晃晃悠悠回到客舍,却见晏闻遐换了微服,高束起长发,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我说,”晏闻度笑脸一垮,“寒毒入骨,好不容易替你把锅甩出去,还打算匿名行侠不成?”
晏闻遐戴上镶金面具,简短道:“顾曲的消息,青洲那来路不明的药也出自嘉洲,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往外竹廊外行了几步,又道:“围剿浮玉庭之事待部署草案出来再议,我解决完嘉洲,若不及折回便直接去琨瑜会,景星宫那头由你领着。”
晏闻度无奈应下,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把姜三捎着,一来以防寒毒发作,二来姜钤再事不关己,总不可能不管自家妹子。”
晏闻遐闻言微讶,眯起长眸:“你舍得?”
“舍不得又如何,根本拦不住。”晏闻度蹙眉,“我数到三,绝对到人到眼前。”
“一、二、三——”奇快妏敩
“晏五哥哥。”
女子步履绰约,踏雾而来,身着素色缎面襦裙,白绫上映出深浅不一的竹影——不是姜三小姐又是哪位?
姜荇朝二位行礼,却只冲晏闻遐一人道:“晏五哥哥,嘉洲的事……”
晏闻遐瞥了她一眼,扯出一抹讽笑:“跟着我,死生自负。”
说得这般凉薄,晏闻度不由暗搡他:“别真叫她伤着,回头磨我的心。”
*
此时此刻,三千里之外的嘉洲。
苏倾河早已恢复了原本的发色和瞳色,在牢里打了个滚:“大哥,我真是神女转世。”
铁栏外,刀疤脸一脸冷漠:“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妮子还敢自称神女转世?有本事点个神光试试?”
苏倾河扒着铁栏,赔笑道:“你替我把灵府封印解了,我保证给你炸个带金边的烟花出来。”
刀疤脸冷冷一瞪:“解了封印,给你跑了怎么办?当我傻不成?”
苏倾河:“……”这不是死循环吗?!
算了,还是继续躺尸当死鱼吧,自有人会替她出气。
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苏小郡主天赋不差,但毕竟自小身子弱,举不动寻常剑器,学了几个剑诀后便急吼吼想找一把轻剑练手。
温离沉吟片刻,建议道:“景星宫兵器库里头恐怕找不到合适的,不如找晏五师兄问问?”
苏倾河深以为然,赶忙回栖梧院沐浴更衣,让落芷撸了个美美的妆,酝酿好酥甜嗓音,兴冲冲取来传音镜,指尖突然停在半空。
晏老五好像,压根没同她连通过传音镜。
淦。
一番打听下来,苏倾河终于得知嘉洲近年有不少仙器灵宝。于是故技重施,“借”了温离的骨骰印信,混入景星宫出任务的弟子队伍,顺道连蒙带骗把晏明哲小朋友一道带上了贼船。
此郡名唤熙平,地接中原,背倚阑江,有“神州通衢”的美称,是嘉洲第一等繁华富贵处,鼎鼎有名的红尘风流地。
山珍海味穿肠过,潇洒江湖趁今朝,奈何这快活日子才刚起步便翻了车。
天知道为什么这种大都会还有人贩子,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在热闹街区作案的那种。
两杯美酒成功灌倒了晏明哲,苏倾河实在拖不动他,本想去隔壁药铺买包解酒药,才出门后脑勺便被狠狠抡了一下,差点被敲成傻子。
再醒来时,她便已经在牢里了。
穿戴都完整,头上浮夸透顶的大蝴蝶银簪也平安无事,只袖里匕首不见了,看来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完完全全是冲她这个人来的。
她一个货真价实的神女,居然被拐卖了?!
分工之明确,手法之娴熟,规模之庞大,一看就是惯犯。
放空期间,铁锁“咔哒”一声,刀疤脸如同扔垃圾般扔了一个姑娘进来,旋即再次上锁,舞着长刀放了几句狠话才大步离开。
苏倾河冲他的背影比了一个中指,迅速爬到二号受害者身边,推了推她:“姐妹,醒醒!”
女子梳着双鬟,身材苗条,凤仙紫的衣衫轻薄飘逸,脸朝下俯卧在地,一动不动。
这个姿势会窒息啊……
苏倾河扳过她的肩头,伸手欲掐对方人中,动作陡然一顿。
这姑娘,已经没了气息。
好恐怖!
“呀喂,别动坏了奴家的身子。”
头顶蓦地传来一声娇呵。
苏倾河循声望去,杏眼瞬间瞪得滚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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