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雨将他们一路领上了最高的雅间,一推门道了声“神君请”,就见已经有人在背对着门口,一边赏舞一边独酌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朋友”居然是禅灵子!
湛离心下立刻涌上了一股无力感:“你怎么在这?青耕呢?”
这厮不会真把青耕炖了吧?
禅灵子这才恋恋不舍的把眼睛从身材姣好的优伶们身上挪回来,为表歉意,还将桌上酒壶里插的一朵桃花撷下来,抛到了舞台上,被那领舞的妖媚优伶接了,回了他一个媚然生香的眼色,这才转过身来,手里还端着青瓷的酒杯,和他这身格外张狂的满绣红衣一配,更衬得他活像是个来逛青楼的纨绔浪荡子。
他没答湛离的话,只是先摇了摇手里酒壶:“应掌柜真是酿的一手好酒,还劳烦再帮我送一壶上来。”
应时雨连忙躬身应了声是,这才退了出去,还贴心带上了门。
禅灵子这才吊儿郎当半倚在软垫上,就差跷二郎腿了:“送回堇理山了啊。”
“这么快?”
“你虽然是神力尽失了,小爷我却还是能凭虚御风的,怎么,不服?”他端着酒杯一敬,得意洋洋,“不服你咬我啊。”
……他是真想泼这二百五一身的酒。
只不过,拜这近千年的良好教育所赐,湛离能对禅灵子时不时干出来的傻缺事以及脱口而出的蠢话视若无睹,但……
子祟就不讲什么教养和道理了,眼疾手快就已经是一杯酒泼了过去。
湛离阻挡不及,却见禅灵子随手一拨,清脆的琴音一响,酒水就停滞在了半空,随后才坠下来泼了满桌。
幸好幸好。
偏生禅灵子还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可惜可惜,这可是十八年的桃花酿呢,好雨楼有十二花神酿,用当季鲜花酿制,要一直密封到第二年才能喝,若不是沾了那毛头小子岂无衣的光,凭我们可喝不到十八年的陈酿,浪费了浪费了。”
湛离伸手拉了子祟一把,一起坐下了,这才十分无力地说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这才严肃起来,放下了酒杯,过于一本正经的神色让湛离难以适应。
“我将青耕送到以后,山神还没回来,我就去了一趟复州山。却发现……复州山和堇理山的两位山神,都死了。”
湛离大惊:“什么?”
便是子祟也忍不住皱紧眉头追问了一句:“怎么会?”
“你们俩也知道,异兽一向是独立于三界的,跟仙庭地府都没有什么往来,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安心受各山山神管辖,可这次……先是跂踵和马腹这样的凶兽莫名其妙出了山,再又是山神被杀,此事,定有蹊跷。”
湛离眯起眼,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透着一种生人勿近不可亵渎的气息:“果然……我们后来路过了章莪山,发现狰和毕方也是一样的情况,看来当真有人,在算计着什么,要把这些凶兽,挨个放出山。”
只不过,后来事情繁杂,他没顾得上去看一看章莪山山神的情况,想来,很有可能也遭了毒手。
禅灵子不答,又斟满酒抿了一小口,这才反问子祟:“你当初,为何偏偏跑去那个小村庄里屠村?”
子祟这才细细回想了一下:“杀欲犯了,鬼门正好打开,就出去了,一出鬼门,就是那个染了瘟疫的小村子。”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
他两手一摊十分理所当然:“我杀心上来了,有人杀就行,哪管那么多?”
湛离:……
禅灵子轻轻嗤笑了一声:“别说他,你自己不也没怀疑过吗?你就没想过,为何下界之时偏偏被送到了那片山林里?”
“我……?可我是被师尊们亲手送下界的,我还当准神下界都会去一个随机的地点……”
“犯什么傻?送准神下界渡劫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你安排个地方?按道理,你是要被送到都广之野的建木底下的。”
建木是连接人间与仙庭唯一的通道,也是他下界的唯一一条路,无论如何也不该被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
湛离深思片刻,忽然觉得头疼不已,甚至捂着脑袋低下了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不停搅动,即将破体而出。
“湛离!”
子祟刚要伸手扶他,就听禅灵子一声厉喝:“离他远点!”
他冷笑一声,嘀咕了一句“果然”,随即抱过身侧忘虚琴,跟着堂下乐师演奏的九辨的曲调随手一拨,湛离后脑,就钻出一根针来!
湛离伸手一拔,就将那根针从脑后拔出,剧烈的疼痛感立刻随之消失,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根针便犹如齑粉一般随风消散。
“这……这是什么东西?”
禅灵子复又把忘虚琴放在身侧:“针。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我大概猜到你自始至终,对身边的事没有任何怀疑的原因了。”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脑,针尖太细,连血都没有出,更不要说是伤口了,然而……
脑袋里留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去的针,实在不算是一件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禅灵子没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现在,再来想想,为什么要改变你下界的地点,又为什么要把子祟引到人间?而且……还正正好,引到了你的面前?”
湛离看了一眼伸着手,想扶他又不敢,注意到他目光只能后知后觉地把手收回去的子祟,这才说道:“有人,在刻意制造我们的重逢。”
他嘿嘿一笑,撕掉那层正经的皮,私底下依然是那个二百五:“还算聪明。”
“我应该是很容易注意到这个疑点的,可我没有,是因为这根针?”
他的思考和想法,居然受到了一根针的局限?
“可……为什么?”子祟觉得自己也被暗算了,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爽,捏成拳的指缝间甚至隐隐冒出些煞气来,“让我跟湛离重逢,有什么好处吗?”
禅灵子瞪了他一眼:“这才多久啊,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就给你查个底掉?”
子祟一噎,满腔的不爽之下眼见着又要起了杀欲,湛离只能轻飘飘一把把他按住,便又追问:“事到如今就少蒙人了,快说!”
“没蒙你们,我是真的一筹莫展,但你倒是提醒了我,你说你们的重逢是有人刻意安排,没错,那……相遇呢?”
“相遇……?”
子祟扭头看了身侧白衣青缎的准神一眼,又垂首看了看被他佯装自如按住的手,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初那个身披霞光脚踏云彩的青衣小童,这才说:“我想杀他,所以脱离了大队,专门去找他。”
禅灵子对此不做评判,只瞥了湛离一眼:“那你呢?”
“走丢了。”
“那可还记得你是怎么走丢的?”wWw.xqikuaiwx.Com
湛离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忘了……都过去八百年了,我又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似乎……
当初濒死时的走马灯,也避开了这件事,他只觉得一个晃神,就已经莫名其妙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就连前些天在昔时阵里看到的回忆碎片,也未曾提及,当时未曾深思,但现在想来……
果真疑点重重。
原本以他的心性,也是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疑点的,可……
难道真是那根针封住了他的思想?
“你不记得,我却是记得的。当年,我们这一队没有分到地府的人,因此只有我和你,再加上我带来的十五名弟子,一共十七人,然而,那天,队伍里却有十八个人。”
湛离闻言只觉得身上的毛都要奓起来了,后背一凉无端打了个颤,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多了一个人?”
禅灵子点了点头:“我没有声张,而且其他的弟子和当时还小的你也都没有注意到,我一路都防着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结果一时疏忽,再回过神你和那个多了的人都不见了,所以我才第一时间要去找你,但随后遇到了伏击,就英勇牺牲了。”
湛离紧紧皱起了眉头,几乎不可置信:“你是说我是被人掳走的?”
子祟神色比他更严肃,原本就冷冽的脸这会更是宛如蒙上了一层冰霜,只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就算那个时候你才两百岁,也不可能会把暴力掳劫这样的经历给忘了。”
“也不一定,虽然时间过去太久,有些事情忘了也有可能,但……我怀疑是有人对你的记忆动了手脚,那根针,就是那时候扎进去的也不一定。”
湛离木然地眨了眨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的相遇,试图回想起什么,然而越想,却越发觉得那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头:“我好歹是个准神,当时身上还带着大佛送我的听羽,就算那个时候我再怎么弱小,也不是谁都能对我下手的。”
而且还是更改记忆,在脑袋里封针这样的大事,退一步讲,就算他无法发觉,也不可能会瞒过仙庭吧?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为尔簪花插满头更新,第 59 章 步步为营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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