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各自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只是夜里常聚在暗道里商议接下来的动作。
暗道也是在我“病”中修好的,趁着夜深,我还下去过一趟。
那日泼了辣椒水下去烫伤了楚意,警告了尹川王,他以为这条暗道暴露了,自然堵的严严实实,生怕我们哪个人偷摸过去杀了他。wWw.xqikuaiwx.Com
毕竟他府中没什么亲卫,近身的几个,也不过楚意、若白之流。
这条暗道四通八达,我这府邸,算是在交通中心,来往都格外方便。
于是,我在藏书楼里摆了一张塌,一张桌子,院子里的杂役也调了大半来修整藏书楼的院子,打算把这个当成了第二个畅月轩。这件事旁人是不知道的,偶有几个知道的,也是来自丁四平的冷脸吐槽,“他病了,那里安静,地方又大。”
听在有心人耳中,自然是病的不轻,已不能见客了。
李修与李念俱派人来打探过,亦是丁四平统一回复,“大概是酒后中了风。”
垂询殿里的事,日日都是海公公送来。
唐代儒奉旨进京勤王。
明诚之不会回来,他要继续守着丹州。
天下十三州,已有五州沦陷在南挝与西胡的铁骑之下。
赵汝又来送过一趟消息,尹川王府好像死了个人。
“也不知道是谁,但估摸着是那个谁……蒙的严严实实的,不过王府里倒没有操办。”赵汝喝着茶说,“最近京师里那些江湖人少了一半。”
牵牵绊绊这么久,终于……
我屈指敲着桌面,“王老爷平安出去了?”
宝亲王李修曾掌过城门卫。
我从丹州回来升任兰台令后,虽与贺在望商议着参掉了许多人换了知根知底的补上,但毕竟只够填个缝。李修在尹川王指点下,将城门卫修整成了铁桶,便是交还了权柄,他也还能直接号令。
就如裕亲王于五路参将而言,都是老主子。
忠仆不侍二主,他们行军打仗的人,更看重这些。
京师戒严,出入都要手信与腰牌。我将李念的令牌交给他,由方瑱牵线,跟着铁浮屠的人出了城。
赵汝一直在跟进这件事情。
“出去了。一出去咱们的人就给换了好马,在黄克宗进京之前拦住他们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京师在望州东北角上,从安州进京师,需得过了冀安郡。
冀安郡郡守是圣上亲信,方瑱早已暗中调去了九千禁军。如若顺利……九千禁军再加上飞贲军中的四路参将,对上黄克宗的一万扬州卫,就算他随路又收编不少,也不该会是王炯的对手。
此事唯一的意外,就是李念的令牌,到底有没有用。
毕竟以穷奇做令牌……我当真是第一次见。
这东西奸猾,《海北异经》里用词温和些,也只说它是个远君子、近小人的恶兽。
我叫海公公往垂询殿里带了句话,第二日,云潞出京。
鸿胪寺也没闲着。
按照郭判、贺在望与我议定了的,方瑱以内阁名义下诏,挑了不少美人、珠宝、布匹带去已沦陷了的那五州,送给节度使与两国的军队,美其名曰“安抚交好”。福州节度使倒是上书为自己请封“福州王”,自言忧国忧民,只是节度使之名实在无法调集大量军队,希望内阁放权。
如今他们倒是心大的很,上书请封这样的大事,竟然直接递到内阁,连圣上的面子都不遮了。
虽然……如今的圣上,确实与死人没什么两样。
海公公再来,已不说圣上如何了。大家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也不过就是几天的事情。
只是,所有人都希望这一天来的迟一些。
海公公将福州节度使的折子给我看时,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便将那折子掼在了地上,“福州不战而败,如今又要自立为王!那边的可都是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丁四平笑了一声,“孟老爷,你也是福州的。”
……
我弯腰捡起折子,“方大学士怎么说?”
“学士要说的在这里。”
海公公自袖子里掏出一卷纸。
其实我心中也有了答案。
只是总是没有底,想看看方瑱的意思。综合考量,再下决断。
李修近来集中了精神来对付方瑱。
太宗开国时,方家便有了从龙之功,算来一脉绵延,竟有六百余年的历史了。这样真真正正的世家大族,且背后又有江湖组织,也不知若白与楚意给他说过多少,但自打楚意死后,尹川王便一直忌惮着方瑱。
或者说,忌惮着方瑱背后的江湖势力。
下毒、暗杀都是下三滥的手段,奈何方瑱被保护的很好,他们一直没有得逞。
尹川王文不成,武不就,最大的本事就是拉拢了节度使和外国与自己合作。如今棋子脱手,局势未定,他圄于京师,便再翻不起旁的浪花来。
凤相来过一次。
我没回畅月轩,就在藏书楼里迎的他。
凤相亲自带着茶。
这次他来,身边没有小厮也没有侍从,我甚至没听到金甲卫预警的声音。他是独身来的,他明明知道我府中有金甲卫,甚至都不需要太大的动作,他就得把命留在这里。
但他还是独身来了。
丁四平带凤相进来的时候,我正披着帐子玩泥人。
他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儿,一直看到我有些心虚的时候,凤相终于出声,“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了吧。”
我笑了一声。
……
凤相坐下,径自泡了一杯茶推给我,“翡山。”
我歪头看着他纠正,“白云天。”
“这次不苦。”
……
沉默半晌后,凤相又道,“我喝了你的酒。”
崆峒酒。
那个据赵提督说,得了春与繁华三分味的崆峒酒。
我也喝过那崆峒酒,说实话,我觉得一般。起码比起福州的寒潭凝露来,要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崆峒酒初入喉有些辣烈,余味却又带了甜,甘醇浓郁,我喝不大惯。
且这酒后劲儿也大,头一天晚上喝猛了,往后几天都会脑子发懵,很久都忘不了那个味道。
“你是个聪明人。”
我不接话,凤相便自顾自的说着。
“与她一样。”
我知道他说的是沈长安。
“她若还在,今日该过四十二的生辰了。”凤相一声苦笑,“下局棋吧,这些话我想了很久,到底也不知道该找谁来说。”
话毕,他已将上次封给我的棋盘拆开,自顾自道,“千钧系于一发,一发动而全局变。这是当年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白子寥寥几粒,四散在棋盘当中。
他将自己手边的白子推到我这里,示意我落子。
“这是战场,此乃君上。如今贵君则白棋死,贵君之所贵则黑棋死,你一手执两子,该落哪处?”
内阁诏令下的很快,除了打进京师的黄克宗与战死的刘成文,余下的节度使都封了异姓王。
就连唐代儒也是。
海公公来送了一趟信儿,是铁浮屠带到方家的,方瑱又叫给我送来了。
“老爷真是好谋算,本来两位节度使之间就有间隙。如今黄克宗愈发疑着唐代儒了。”海公公袖着手,压低声音道,“珠宝美人送了个遍,他们那些蛮子,哪里见过京师娇软富贵,自然会栽到上头!”
钱权酒色,本就是人性最大的弱点。
只是海公公这句话总叫我想起我初入京师的时候,可不也如那些蛮子一样,栽到了这四个字上?
我脸一红。
“丹州王到哪了?”
“按脚程算着,大概快到卓州了。”
卓州。
我圈住堪舆图上的卓州,在旁边写了个“钟”字。
钟毓,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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