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走时还在想,不知道能不能让萧毓岚将这密道的入口从这改到洛府那边去,他没事大半夜总往这边来,时日久了,难免会让人注意到,到时东窗事发,麻烦就大了。
如此想着,他很快就到凤栖殿。
萧毓岚板着脸歪在软榻上,一手红笔一手奏疏,看似在批阅奏疏,但究竟心思在哪,无人敢乱猜。
桌子上摆着美味佳肴,飘着袅袅热气,应是刚上桌不久。
洛闻歌熄灭灯笼,站在柜前望着萧毓岚,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像个被定住的木头人。
其实萧毓岚心里已经不生气,不理人全然是想看洛闻歌有没有自我反省的自觉性。
等了半晌,进到殿内的人宛如呆头鹅,站着不动。
萧毓岚装作不经意看几眼,先前消散的火气又被撩了起来。
所谓眼不见为净,萧毓岚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责怪人,动动身躯,换了个不看洛闻歌的姿势,好似这样真能将已到面前的人视而不见一样。
洛闻歌小心握着手,乖巧站着,心里盘算萧毓岚这样到底还生不生气。
从对方肯让人送马给他来看,应当是不那么生气的。
可此时不过问也不想看见他的动作来看,他又不确定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不是没道理的,这皇帝心思委实难猜。
没萧毓岚的旨意,饿着肚子的洛闻歌也只能站着反思。
殿内无声对着的两人,一卧一站,像谁也不会影响到谁。
忽而,一道轻不可闻的饥饿声咕噜噜响了起来。
这一声好似打头阵的小卒,紧跟着这声音又响几次。
响得萧毓岚不得不转身看向发出动静之人。
被迫饿到肚子叫的洛闻歌也很尴尬,捂着肚子恨不得重新躲回衣柜里,让人瞧不见。他揉着肚子,小心看向那边的萧毓岚。
一见对方愿意转过脸看他,他下意识露了个笑容。
萧毓岚见他笑,心毫无征兆就软了下来,语气还是那般冷酷:“没吃饭?”
“怕陛下等急了又生气,回城后去府里打一头就过来了。没顾上吃。”洛闻歌诚实道。
萧毓岚表情僵一瞬,别扭道:“你这是在怪朕?”
“没有,我好好想过,若将我放在陛下位置上,碰到这种事,也会生气。”洛闻歌说。
“别以为这么说,朕就会掀过这篇。”
“当然没这么想。”洛闻歌摆手,又斟酌道,“那陛下能告诉我,要我怎么做,陛下才能不生气呢?”
萧毓岚没什么表情:“自己想去。”
洛闻歌闻言更发愁,这要他怎么想?还真是个难题。
萧毓岚见他还站着不动,苦苦冥思的样子,全然不顾肚子叫,没好气道:“还傻站着干什么,不是没吃饭吗?坐下吃吧。”
洛闻歌看向那桌丰盛饭菜,迟疑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你要不吃,朕让人撤下去。”萧毓岚佯装起身,听语气又是不开心了。
洛闻歌哪敢让人心情雪上加霜啊,赶紧走过去抓起筷子:“吃吃吃,陛下特意让人准备给我的,我不吃不就白费陛下一番好心了?”
“谁、谁说是朕特意让人准备的?”萧毓岚言辞闪烁,不自在转过脸,死撑着不承认。
洛闻歌忍下想捧腹大笑的冲动,边吃边顺毛:“是是是,是柔伊姑姑准备的,不是陛下旨意。”
萧毓岚一听心里又觉得不舒服,转脸看他:“若真是柔伊姑姑准备的,你会很感激?”
洛闻歌莫名听出些别的味道,他故意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夹起一块儿糖醋排骨。
“那是,她用心给我准备晚膳,自然是要感激的。”
萧毓岚一骨碌翻起来,丢下红笔和奏疏,走到他身边抢筷子:“你别吃了,还是饿着吧。”
“哎哎哎,陛下,你怎么能这样?”洛闻歌后退躲开萧毓岚的手。
萧毓岚沉着脸:“你想吃找柔伊姑姑给你做,朕听不得你说这些。”
洛闻歌仗着身姿矫捷又夹了筷菜:“陛下未免太霸道了,这菜既然是柔伊姑姑给我准备的,为何不让我吃,还让我再找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是因为这是朕——”萧毓岚及时住口,才没中洛闻歌的圈套。
洛闻歌脸露遗憾,不死心追问:“是陛下?”
“你吃吧,朕今晚去养心殿睡。”萧毓岚说。
说话间转身往殿外走,急匆匆的背影充满窘迫,可见前面这段斗智斗勇让萧毓岚有多惊慌。
洛闻歌看看已关上的殿门,再看看满桌的菜肴,蓦然笑了。
这傲娇劲到底从哪来的啊,真是可爱。
虽说萧毓岚让人给他送马又给他准备晚膳,但到底没承认生不生气。
洛闻歌还是决定明日早朝后就找谢温轩谈谈,希望到时能有个好办法。
在这前,他看向软塌炕桌上的纸笔,得将天命阁的事写下来,让萧毓岚知道。
次日早朝,谢温轩就坊间传闻户部员外郎苗江海被大理寺少卿洛闻歌逼死一案做详细上报,事无巨细地重述苗江海被杀全过程,证人证词证据齐全,轻松洗去洛闻歌嫌疑。
撇开洛闻歌不谈,谢温轩亦将查案过程发现未解谜团上报。
“…彻查苗江海一案时,臣发现他名下有处产业与被抄家李大人名下产业相连,皆是受同一人馈赠。臣查过此人极为神秘,坊间称其为渊公子。这位渊公子出手阔绰,产业遍布全国,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身为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最怕听见什么?
那就是谁谁谁富可敌国。
天下是皇帝的,那皇帝理所应当最富有,要再冒出个比皇帝还有钱的,那就有大问题。
文武百官听见谢温轩用富可敌国这个词,眼皮子不约而同跳动。心想:都察院什么时候和国库挂钩了?
萧毓岚对富可敌国并无多大意见,兴趣都落在这神秘的渊公子身上:“此人无从查证?”
谢温轩躬身:“臣让人查了两日,一无所获。”
正当法子怕是查不到了,只能试试江湖套路。
萧毓岚视线落在洛闻歌身上,猛然想到自己还在生气阶段,不该主动给人眼神,立刻正襟危坐。
“此事稍后再议,可还有其他要事?”
谢温轩刚退下,沈爵出列:“老臣有事要奏。”
萧毓岚伸手示意:“沈阁老请说。”
“礼部左侍郎空缺已久,老臣以为该早日补上人。”
“沈阁老所言极是,朕这几日与王叔们相谈甚欢,险些忘记此事,还是沈阁老心系我朝。”萧毓岚笑道,“既然沈阁老如此记挂,不如推荐个人选?”
沈爵并未直白说出推选之人,而是进退有度道:“容老臣与内阁诸位商讨过,再上奏疏。”
萧毓岚笑意微冷,好一个狡猾老狐狸,他点头:“有劳诸位。”
退朝后,谢温轩再次在平和殿外偶遇洛闻歌,这次谢左都御史古井无波,有点习以为常的意思在。
洛闻歌先打招呼:“谢大人。”
谢温轩抬手回礼:“洛大人。”
“今日洛某得以重获清白,还要多谢谢大人。”洛闻歌道。
谢温轩淡淡道:“查案是谢某本职,洛大人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陛下吧,是他恩威并施,胁迫我三日内破案。”
洛闻歌脸皮一抽,没料到此事背后还有这等龌龊举动,一时百感交集。
“洛大人等我不单是谢我这般简单吧?”谢温轩双手插在袖子里,偏头看洛闻歌。
洛闻歌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但在宫里请教怎么哄皇帝,未免大胆。洛闻歌含笑问:“不知谢大人可有空和我去吃茶?”
这是有事相求的意思,谢温轩想到两人浅薄交情,本想婉言拒绝,转念想到萧毓岚对他特殊态度,点头答应了。
洛闻歌眼里多丝放松,笑逐颜开:“谢大人请。”
谢温轩颔首,两人并肩而行往宫外去。
养心殿。
萧毓岚翻着洛闻歌写的天命阁文书,理清楚各种关系和事件发生缘故,笔尖停在‘臣怀疑此阁主暗藏于城中’上,抬头看向静候的李公公。
“洛闻歌人呢?”
李公公轻声答:“老奴依稀见散朝后他站在平和殿外,像是在等人。”
等人?
萧毓岚眉头微动,难不成是在等自己派人去找他?
看来写这份文书时候,他就料到自己会有疑问,还真是会使用小手段让自己先低头啊。
其实他不喜欢被人各种算计,不知怎么这要使小手段的人换成洛闻歌,萧毓岚竟觉得能接受。
算算时辰,人等了有一会。还算耐得住性子,也算肯用心。
自我感觉有被哄到的萧毓岚努力压下翘起的唇角,平淡道:“李公公去看看他还在不在。要是在,把人叫过来。”
李公公遭过多想翻车的混合双打后,不敢再乱想,眼观鼻鼻观心领命去寻人。
萧毓岚看着手里这份用心整理出来的文书,开始想等会洛闻歌过来,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清楚意识到错误,往后不会再犯,再继续讨论这件事关社稷安危的大事。
经过这段时日相处,萧毓岚算是知道洛闻歌是个什么人。
确实聪明,也有能力,更多的是胆大包天。
做任何事都将目的放在最前面,有时自己性命都顾不上,这样可不行。
萧毓岚并不想要这样一个辅佐之臣,待会见到人必须就惜命这点好好教育。
等来等去,萧毓岚最终等来孑然一身的李公公,他看向殿外。
李公公擦着汗低声道:“陛下,人不在。”
萧毓岚脸色沉下来:“不是说他等在平和殿外?”
“老奴先前见是这样。”李公公颤声答。
萧毓岚不太高兴问:“知道人去哪了吗?”
早料到他会这么问的李公公回答:“老奴问过守卫,说是和谢大人出宫了,听说两人有说有笑的,要去茶楼吃茶好生聊聊,听那话里意思,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咔哒’一声,萧毓岚手里毛笔折断了,他阴郁着脸将断成两截的笔摔在地上,霍然起身:“好得很!”
洛闻歌可真是好样的,亏他刚才还在想说两句就放过人,此时来看,人压根没将他生气放在心上,全是他自作多情。
还跟谢温轩有说有笑,还相见恨晚!m.xqikuaiwx.cOm
好好好,去茶楼吃茶是吧?
他偏不让两人吃消停,语气分外恶劣道:“李公公,宣谢温轩觐见。”
李公公懵逼脸:“陛下,这以什么缘由寻谢大人觐见?”
萧毓岚恶狠狠瞪李公公:“就说朕有天大的急事要见他,密令,密令懂吗?”
李公公很想说这于理不合啊,可看他快要醋炸了的模样,不敢再火上浇油,跟火烧屁股似的跑出去宣旨。
萧毓岚一想到李公公方才说得话,好似如坐针毡,气得掐腰来回走。
洛闻歌不在意他是否生气。
光是想想,萧毓岚不禁悲从中来,什么玩意儿!
被骂作什么玩意儿的洛闻歌对此时养心殿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正在认真向谢温轩讨教如何哄人。
被请喝茶的谢温轩怎么也没想到他是因此找自己,听完来龙去脉,谢温轩支招道:“你每日三省似的去找他,不出七日,必能让你们关系恢复如初,切记,不论他怎么赶你,给你甩脸色,都别走。”
洛闻歌听明白了,这法子核心就是死不要脸。
这不跟他昨日用的差不多吗?
他糟心道:“这对陛下似乎没用,他不太吃。”
谢温轩抿了口茶:“那是你不够下功夫。”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不要脸?”洛闻歌问,反应过来赶紧纠正,“不是,你是让我滴水穿石?”
谢温轩轻轻点头,想起萧毓岚生气爱摆的那张傲娇棺材脸,又出一招:“陛下吃软不吃硬,他不搭理你,你便写信,一天三封。”
洛闻歌揉了下额角:“我怕他一个生气会连早朝都不让我上了。”
“陛下不是这等任性妄为之人。”谢温轩道。
洛闻歌还是愁得不行,觉得这两个法子都不太能行得通。
谢温轩看出他的担忧,打算给他透点底:“以陛下对你的看重,真生气恐怕也是气你不注重自身安危,他想借此事让你惜命,你不妨将他堵在逃不掉的地方,好生说说。”
说了这么多,洛闻歌较为中意这法子。
他举起茶盏:“谢大人这招深得我心,洛某以茶代酒敬谢大人一杯,事成后必请谢大人去安丰酒楼好好吃一顿。”
谢温轩相当淡定:“洛大人客气。”
洛闻歌笑弯眉眼,盘算起今晚去凤栖殿,该将萧毓岚堵在何处最为合适。
正在这时,他眼尖看见楼梯上来位熟悉的人,该不会是萧毓岚想见他了吧?
想到这,洛闻歌对谢温轩说:“谢大人,李公公来了。”
谢温轩也读懂这其中意思,稳坐没动:“洛大人好好表现,谢某等着去安丰酒楼大饱口福。”
“那谢大人静候我佳音吧。”洛闻歌笑道。
在李公公越来越近步伐里,洛闻歌半欠身,随时打算走。
李公公很快到眼前,先给两人行礼,略过等话的洛闻歌,转向毫无防备的谢温轩。
“谢大人,陛下紧急召见,说有秘事相商。”
向来不出任何岔子的谢温轩被茶水呛到了。
对面做好准备的洛闻歌一脸空白。
谢温轩不知萧毓岚这秘事是真是假,满脸复杂,对洛闻歌轻点头:“臣遵旨。”
李公公瞧着洛闻歌表情麻木,不知怎么生出些同情,小声道:“陛下听闻大人与谢大人出宫约茶楼,发了好大脾气。”
这话说得极为轻声,只有洛闻歌听见。
洛闻歌这下看向谢温轩的眼神有点儿不对起来,他怎么觉得萧毓岚不是有事找人,是存心不让他和谢温轩喝茶呢?
嘶…
看来哄人一事势在必行。
洛闻歌将李公公方才对他的同情转给谢温轩,可能要白跑一趟。
全程最无辜被伤的谢温轩也不是个憨憨,隐约感觉到别的。
待到养心殿见到擦剑的萧毓岚,谢温轩更加确定自己直觉。
大宁朝的醋可能都被进贡到养心殿了。
“臣谢温轩叩见陛下。”
萧毓岚没抬头:“起来吧。”
谢温轩依言起身,规矩站着也不说话。
萧毓岚来回擦三遍剑身,猛然出剑,剑气逼人,他望着谢温轩:“谢爱卿不好奇朕为什么召见?”
“陛下想说就会说,不用臣好奇。”谢温轩冷声回答。
谢温轩从来都是让萧毓岚放心的人,话说的也很直白。就是有时听着怪伤人。
萧毓岚收回剑:“你倒想得开,朕今日就是心血来潮想让谢爱卿看看这把剑。”
谢温轩轻瞥一眼:“臣不懂刀剑,陛下想找同道中人,怕是寻错了对象。臣记得洛少卿擅舞剑,陛下应当找他。”
这话一出,萧毓岚脸色奇差:“谢温轩,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陛下是不是故意的?”谢温轩反问。
萧毓岚瞬间闭嘴,打死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谢温轩也不是非要他回答,漠然道:“陛下,国之根本不能忘,还请陛下勿忘当初。”
萧毓岚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烦心道:“朕知道了,你在早朝提到的渊公子继续追查,下去吧。”
“是,臣告退。”谢温轩道。
待人一走,萧毓岚收剑入鞘,走到龙椅前,望着案几上平铺开的文书,眯起眼眸。
有应对萧毓岚的办法后,洛闻歌安心去大理寺当值。
苗江海一案结束,洛安自然回到他身边。
于是,当洛闻歌到大理寺,就看见洛安和蒋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跟个冤家似的。
他从两人中间走过:“让让,让让。”
“公子,我都回来了,你怎么还不让他走?”洛安跟上来问。
蒋霖呆呼呼问:“为什么你回来我就走?你是公子侍从,我也是。”
“你是个啥你是?”洛安瞪着蒋霖。
蒋霖让这气势震得不说话,他身为暗卫,多数时候都是用实力说话,少有打嘴皮子,对上洛安这等雄赳赳的人,一般都对不上话来。
洛闻歌闹心事经历多,对两人的争斗生不起管的心,随意打发:“半斤八两,你两别较劲,都留下。”
洛安瞪大眼睛,气呼呼问:“为什么啊?”
“他武功很强。”洛闻歌说。
昨日要不是蒋霖在,他还真不好查到那么多线索,光凭这点,他就决定留下蒋霖。
有个高手在身边,多少放心点,更何况他还打算让蒋霖教他一招半式,保命用。
洛安自认武功不弱,可要对上暗卫出身的蒋霖也只能甘拜下风。
考虑到洛闻歌的情况,洛安默认了。
“行了,你两别围在这,洛安过来,出去帮我办件事。”洛闻歌道。
洛安立刻来了精神,小跑到他面前。
入夜的长乐城刮起寒风,刺骨冰冷。
好几日窝在驿馆没出门的云王按耐不住,借着月色悄然带着人溜出门,往城南繁华之处而去。
长乐城虽有宵禁,但城南有处地方却是例外。
那就是布满寻欢作乐勾栏院的温柔巷,此处是宁朝允许开设的嫖.娼地方,巷子里暗藏许多有趣妙人,云王初入城就有耳闻,今日终于有机会一睹真假。
他肥腻腻的胖爪子揉捏着身侧男宠的手,色眯眯道:“今夜你瞧仔细,好生学着。”
男宠笑颜如花歪进云王怀里:“奴知道啦。”
“走。”云王大笑道。
*
洛闻歌到凤栖殿时发现殿内无人,这情况不久前曾有一次。
他寻思这次萧毓岚不会又要带他去泡温泉吧?如此想着,他先换好衣衫,等了会还是没人。
可能是想多了。
洛闻歌打开殿门,看见柔伊在门口,他低声问:“陛下呢?”
柔伊柔声回答:“陛下还在养心殿,说是今日事多繁忙,恐怕又要宿在那了。”
真那么不凑巧吗?
他想法子和人沟通,人就刚好要睡在养心殿,怎么觉得萧毓岚在刻意躲着他。
明目张胆过去堵人,说出去让人听了笑话,他看向柔伊:“姑姑,陛下可有喜爱吃的小点心?”
柔伊想了想:“有。”
洛闻歌浅笑:“劳烦姑姑领本宫去小厨房。”
柔伊不知他和萧毓岚什么情况,听话音还以为两人关系日渐加深,对他要亲自给萧毓岚做小点心欣然倾囊相授。
这边主仆两人进了小厨房,那边窝在养心殿的萧毓岚则在挑灯批奏疏。
批到一半,萧毓岚停笔问:“皇后呢?”
李公公早就知道萧毓岚会问,遂差人打听过,此时正好作答:“皇后娘娘去了小厨房。”
也就是说洛闻歌来了,没来养心殿,而是去厨房。
萧毓岚皱眉:“他去那做什么?”
李公公笑得暖洋洋的:“娘娘是去给陛下做点心呢。说陛下政务繁忙,怕是没好好用晚膳,想弄点儿小点心供陛下用。”
萧毓岚神色古怪。
洛闻歌亲自下厨给他做吃的,那真的没问题?他若没记错,洛闻歌一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这有天从未进过厨房的公子哥突发奇想下厨,萧毓岚怎么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随朕去看看。”萧毓岚放下奏疏道。
李公公惊讶:“陛下是不放心娘娘安危吗?厨房并非危险之处。”
“不是,朕是担心他下厨会将朕放倒了。”萧毓岚大步流星道。
李公公听好一会儿才理解其中深意,惊得满头冷汗,追上去解释:“陛下,这话可说不得,娘娘一心为你呢。”
萧毓岚不敢苟同这话,心里想着到厨房该怎么说服洛闻歌放弃下厨的念头。
等到凤栖殿小厨房外,挥退欲跪拜的侍女太监,萧毓岚蹑手蹑脚往里走。
看清里面景象,萧毓岚大吃一惊,想象中鸡飞狗跳的场面并未出现。
洛闻歌简单束发,围着围裙,手法娴熟的揉搓面团,柔伊站在一旁,并未搭手。
萧毓岚有片刻失神,心底早先被压下去的念头重新涌上来,让他再次怀疑起眼前洛闻歌的真假。
柔伊先看见萧毓岚,小步过来福身:“给陛下请安。”
“嗯,朕有话单独和皇后说。”萧毓岚视线始终落在洛闻歌身上。
柔伊识趣退下。
飘香密布的小厨房里,顿时只剩下相对而望的两人。
洛闻歌看萧毓岚没一会儿,转过脸垂眸继续揉面。
萧毓岚往他身边走了几步:“你真的会下厨?”
“待会陛下尝过就知道了。”洛闻歌答。
萧毓岚心里怀疑更甚,盯着他宁静美好侧脸:“那朕等着。”
洛闻歌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开始赶人:“这里油烟重,陛下出去等吧。”
“不碍事,朕还有话说。”萧毓岚道。
洛闻歌有片刻无奈,到底顺萧毓岚意:“陛下请说。”
萧毓岚手上无聊扯过根大葱转着玩:“朕看过你留下的东西,知道查天命阁势在必行,用心查,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朕。”
“是。”洛闻歌应了。
谈及天命阁,萧毓岚说正事的心停不下来:“城内符合那位阁主的女子不在少数。沈如卿未进宫前,有不少手帕之交。”
洛闻歌不由得问:“徐锦媛和沈如卿关系如何?”
萧毓岚看他一眼:“朕也想过她,但有点很关键,沈如卿提到徐锦媛,断不会用旧相识相称,两人皆是长乐城有名貌美才女,加上与你都有关系,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但凡有徐锦媛出没之地,沈如卿断然不会去。”
若真是这样,那他这几次见到沈如卿,怎么感觉她挺正常的?
他脸上写着这个问题,萧毓岚看见自然解答:“沈如卿如今也是形势所逼,徐锦媛贵为皇后,她为贵妃,不管怎么看,贵妃总要处处低皇后一阶,她想在后宫站稳,就得放下过往,重新开始。这也是为什么她见到你客客气气的。”
洛闻歌恍然大悟,这么看,沈如卿看得开也挺能放得下。
他是不是该考虑重新估量沈如卿?
这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
大概他先前受消息所左右对沈如卿产生错误判断,他低眉:“陛下怎么看她为天命阁牵线搭桥?”
萧毓岚一点点撕葱杆,黏糊糊沾一手,皱眉道:“找死罢了。”
洛闻歌偏头看见萧毓岚这跟小孩儿似的举动,忍住笑:“陛下待会记得用胰子净手,否则满手葱味儿。”
萧毓岚丢下葱,拿过抹布擦了擦:“今日谢温轩查到的那位渊公子,朕隐约觉得与这天命阁也有瓜葛。”
这是只想和他谈正事,气还没消呢。
洛闻歌失落看着眼前面团,语气低落:“嗯,臣也有此感觉。今日沈阁老说会上奏疏推荐礼部左侍郎人选,臣以为闻天冢怕是要回来了,骤时朝堂局势更为复杂,陛下可要趁开年科举多寻些有用之才。”
“朕以为与其等科举,不如先将被沈爵借朕手贬走的人调回来。”萧毓岚说。
那些被贬走的,多数都是洛阁老的门生,这要调回来,萧毓岚真能放心?
洛闻歌将信将疑,他如今虽没有造反之心,但手下之人还抱有这等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将那些人调回来,恐怕…
洛闻歌揉面动作急起来,没多大会儿,面团便好了。
萧毓岚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变化,能察觉出他情绪起伏,见他因方才那话沉默,没忍住问:“你就没点其他的想对朕说?”
这话算是撞进洛闻歌心口上了。
洛闻歌拿着擀面杖,说不上是憋屈还是委屈:“有啊,这不是怕陛下不听吗?”
这语调听得萧毓岚心惊肉跳的,总觉得自己欺负人似的:“朕什么时候不听了?”
“昨天。”洛闻歌飞快作答,像是生怕他不认账似的。
萧毓岚让他这反应震了一把,讷讷道:“你别这么说,当时还不是你有错在先,朕气不过才那么做?”
“是,我承认昨日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到,没顾及自身安危。当时也事出有因,大好机会放在眼前,我不可能放过。”洛闻歌不吐不快,见萧毓岚有说话迹象,他手里擀面杖往前一步,“听我说完。”
萧毓岚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抬手示意他说。
洛闻歌长呼一口气:“陛下生气的原因我都知道,也自我反省过,再三警告自己,以后不会再犯,更不能让陛下为此付出不必要的代价,我洛闻歌从今日起,发誓会将自己生命放在首位,查案再重要也要以性命为安全看齐。我得由衷对陛下说声,抱歉,让陛下担心了。”
萧毓岚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做,以至忽然见到,有些不知作何反应,愣在原地,无声凝视他。
洛闻歌举着擀面杖的手不安动了几下,别扭转身擀面,像是逃避没得到萧毓岚应答的尴尬。
萧毓岚这才回过神来,终于露出丝笑意:“这不是谢温轩教你的法子。”
洛闻歌手一抖,差点将擀面杖卷进面里拿不出来:“陛下你又知道了?”
“也没知道什么。”萧毓岚说。
他越是这么说,洛闻歌越是觉得他知道全部,恨不得躲进面团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陛下别怪谢大人,是我没办法才想到找他支招。”
萧毓岚想到谢温轩冷着脸给他出馊主意,当即摇头有些惨不忍睹道:“你两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也亏你没用他支得招,否则朕恐怕要多生几天气。”
洛闻歌猛然明白什么,转脸惊喜道:“陛下不生气了?”
“你瞧朕这样子像生气吗?”萧毓岚低声问,有些佩服起他的反应速度,又道,“朕要再继续生气,你还不知道要怎么扮可怜,弄得跟朕怎么你了似的。”
洛闻歌听得脸红,咬唇弱弱道:“我没扮可怜。”
“嗯,可能方才是真情流露,觉得朕生气不理你,你很委屈难过。”萧毓岚调侃了一句。
洛闻歌更脸红了,装作很忙道:“水要开了,我得快点准备面条。”
萧毓岚听出这是句遮掩的话,倒也没继续刚才话题,静静站着看他下面。
当晚两人和好,因谈心吃面,感情在无声中反而比先前要深厚些。
有些东西也在悄无声息滋生,只待时机合适,蓬勃发酵而出。
如洛闻歌和萧毓岚所料,沈爵推出接替礼部左侍郎的人选就是闻天冢,相对应的,萧毓岚想拔出沈党的人,便同意了。
即日拟旨召闻天冢回京述职,再做升迁一事。
而户部员外郎空缺则被萧毓岚提拔了个不起眼的人。
简单两处人员调动,暗喻动荡将起,百官人心不安起来。
相安无事几日后,洛闻歌奉命进养心殿觐见。
萧毓岚让人赐座,待他坐下,简单说明召见缘由:“朕的意思是在他们四人离京前,由你陪着好好逛逛长乐城。”
洛闻歌身为接待使,这几日确实没尽到本职,遂萧毓岚一说,他当即应答:“臣明白了。”
“他们有喜欢的东西,只管买了,回头朕补给你。”萧毓岚又说。
洛闻歌笑了笑:“想必不用陛下掏腰包。”
这倒也是,王爷们哪个不比萧毓岚有钱?
要真让萧毓岚掏腰包,他们几个也不安心,生怕萧毓岚又惦记上点什么。
进京那日在养心殿被坑的经历,想必还历历在目呢。
萧毓岚如今对洛闻歌表情有种特别解读能力,好似他笑笑,萧毓岚就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也能读懂笑意里的意思。
萧毓岚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总之有点奇妙,见他这样,也跟着笑了笑:“你这么说,显得朕特别不讲道理。”
“臣不是这个意思。”洛闻歌道。
萧毓岚摆手:“朕知道你的意思,你只管将话带到,领不领情就是他们的事。”
洛闻歌起身:“是。那臣这就是去见见王爷们。”
“等等。”萧毓岚忽然喊住欲离开的洛闻歌。
洛闻歌回身疑惑望着欲言又止的萧毓岚:“陛下?”
萧毓岚纠结片刻,似抹不开脸说,不耐烦赶人:“没事,你走吧。”
洛闻歌转身走了,心里半点不好奇萧毓岚说什么,总归现在不说,晚上还是得说。
眼下先办好领王爷们逛长乐城的差事为好。
洛闻歌对长乐城谈不上太了解,所知道的也就是原书描写那些,这要领人逛,还得靠洛安帮忙撑个场子。
他出宫见到洛安:“下午不去大理寺当值,咱们陪王爷们逛逛长乐城。”
洛安惊诧:“长乐城没啥好逛的,能听书的好地方关门了,冬天游船太冷,逛小吃卖东西的街巷,会不会不太好?”
洛安说的这些地方,洛闻歌统统没去过,也没多大兴趣,他说:“这不在我们,只要王爷们愿意去,就带着去看看。”
洛安懂了。
蒋霖心思还留在第一句:“逛城吗?”
洛安没好气道:“嗯,你多带点钱,吃得可多了,怕你吃不过来。”
蒋霖不在意,想着那种地方定是人山人海,危险也多,得好好保护楼主。
洛闻歌掀开车帘,今日有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出去逛逛也不错,他这般想着先让马夫去了最近驿馆,那是云王暂住之处。
驿馆守卫看见他客气问好,洛闻歌神色无常进去,没等多久就见到面容憔悴的云王。
相较于初次见面,今日云王非常不对劲,两眼下方青黑浓重,脸色蜡黄,似乎也瘦了些。
洛闻歌小心措辞问:“云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云王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这几日没睡好,让洛大人见笑了。”
“王爷说笑了。”洛闻歌道,说明来意,“不日王爷就要离开长乐城,陛下命我前来领王爷们转转。”
云王又打了个哈欠,呼吸粗重,泪水止不住地流:“逛城是吧?行,洛大人稍等片刻,容本王洗漱一番。”
洛闻歌视线落在云王像酸菜的外袍上,不动声色道:“不急。”
云王敷衍点头,被人扶着上楼了。
洛闻歌微眯了下眼,不经意打量驿馆,没有不妥之处,他走到门口,向守卫打听:“这几日王爷可有去过哪?”
守卫:“不曾,吃喝玩乐都在驿馆。”
另一个守卫附和:“我等问过他要不要逛逛,他说不必,在驿馆舒服。”
那这还真就奇怪了,待在驿馆里能将人待成那副鬼样子。
不说精神有恙,连见到他的眼神也变了。
犹记得初次见面那色眯眯恨不得吃掉他的模样,愣是让他想下黑手打一顿。今日见到他连个眼神都没变,委实怪诞不经。
“啊!”二楼乍现惊天惨叫。
洛闻歌倏然回头,只见房门大开,有道绿袍身影悬挂于房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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