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逗着小三月,看顾云深驾轻就熟地哄小孩儿,颇为清闲自在。
一切似乎都已经步入正轨,唯有顾云深习性大改。
从前他早出晚归,在官署忙到月上中天是常有的事。可如今,大多时候都是准点回到相府陪时锦用晚膳。
起初时锦一直以为他是将政务都处理完了。
直到有一晚夜半起身,见到书房明灯不灭,才知没有忙完的政务都被他带了回来。
时锦当时没说什么。
只是打从那日起,便时常去给他送夜宵。有时送了便走,有时闲来无事,干脆留在书房,捡着顾云深珍藏的孤本慢慢翻阅,也不出声打扰。
偶尔目光碰上,相视一笑,也颇有温情。
因着时锦总是窝在书房,原先陈设简单的书房也添置了不少事物。
窗边加了一张贵妃榻,时已入秋,榻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并着两三靠枕和一张薄被,宜坐宜躺,很是舒适。
时锦更是乐不思蜀。
每日晚膳过后,便由顾云深带到书房里。他理政,她便看书,看累了将书卷往旁边一扔,搭上薄被便沉沉睡去。奇快妏敩
好不快活。
一月的时间眨眼而过。
这期间,时锦一直窝在府中,甚少出门,却也从知蕊的口中辗转听到了些消息。
比如西羌使节离京,武安侯的嫡女郑雁书受封长平郡主,和亲西羌,以结两国邦交之好。再比如,当年镇广将军一案中逃窜数年的嫌犯终于被捕,上京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这些话传到耳中,时锦也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流露出多余的反应。
秋风瑟瑟,天气愈凉。
这一日,太子来府,带来了赵珩三日后被处斩的消息。
时锦神情自若,并不意外。
太子靠着椅背,不由扬眉:“你就不惊讶?”
时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赵珩是朝廷要犯,逃窜多年,如今终于被捕归案。他有此刑,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必惊讶。”
这话倒也不错。
太子抿了口茶,颇有几分好笑道:“我原想着,你听到这个消息该觉得大快人心才是。”
时锦拨弄着玉佩的珠穗,漫不经心道:“事情都过去了,我又何必拘泥于往日仇怨,庸人自扰?人总要向前看嘛。”
太子嗤了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时锦手中的动作一顿,想了下,纠正道:“倒也不是看得开。月前赵珩被捕时,相爷利箭刺穿他手腕在先,断他双腿在后,已算是将他欠我一双腿的债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在我这里,就是两清。”
这番恩怨分明的话让太子陷入沉默。半晌,他问:“郑雁书呢?你又是如何算的?”
“这便更简单了。”时锦双掌一合,语气轻快道,“郑姑娘痴恋相爷多年,如今背井离乡,远赴西羌和亲,昔日痴心终成泡影,再难为继,还有比这更让她灰心的惩罚吗?”
太子:“……没有。”
“这就是了。”时锦双手一摊,笑道,“他们已经自食恶果,我又何必画地为牢。”
太子看了时锦半晌,忽而一笑。
笑意起的突然,时锦顿生警惕:“你笑什么?”
“你这个性子,一点儿也不像我和父皇。”
时锦满不在乎道:“毕竟我是阿爹和相爷教养长大的,大约随了他们。”
“错了。”太子摇摇头,失笑道,“显之可没有你这样的旷达性子。”
时锦下意识驳道:“胡说。”
“孤从来不会信口开河。”太子翘着腿,高深莫测道,“这段时日显之日日去天牢,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时锦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太子的近卫匆匆而来,弯身对着太子耳语几句。
时锦听不到内容,只是看到原本还气定神闲的太子脸色骤变,“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神凝重,却还是撑起一抹笑,道:“我有要事处理,便不留了。”
时锦“嗯”了声,道:“好。”
话音落地,她目送着太子疾步离开,心中升起些许狐疑。
究竟什么事,能让向来从容不迫的太子这般勃然色变?
*
顾云深照旧在晚膳时分抵府。
时锦正抱着小三月哄,抬眼见到他回来,忙招呼他过来。
顾云深快走两步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眼她喜不自胜的神情,扬眉问:“何事让阿沅这么高兴?”
时锦清了清嗓子,尽管强作平静,眼角眉梢的喜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她抱着小三月给他看,颇有些骄傲道:“小三月今天喊我‘姨姨’了!”
顾云深跟着笑了声,顺手将小三月从时锦怀中接过来,抱着晃了晃。
时锦探过身子,伸出根手指继续逗她:“月月,再喊一次。来,喊‘姨姨’。”
小三月双手挥舞着去抓时锦的手指,咧嘴笑得开怀,偏偏不开口。
时锦逗了她一会儿,仍不见她喊人的迹象,有些泄气的皱了下脸:“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给姨姨面子啊,月月。”
顾云深腾出一只手,屈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下,好笑道:“月月还小,等再大一些,时时唤你,你该烦恼了。”
“才不会呢,月月这么可爱。”时锦不假思索地反驳,垂首捏了下小三月软软的面颊,笑问,“是不是呀?”
小三月“咯咯”笑起来,咧着嘴,道:“咿、咿咿。”
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发音还不标准,声音也细小,落在时锦耳中,确是分外清晰。
她抓着顾云深的手臂,激动道:“你听,她喊了!”
“嗯,我听到了。”顾云深看着专心逗弄小三月的时锦,眼中尽是纵容的笑意。
大约是亲眼见证小三月开口讲话的过程太过震撼,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时锦的激动之情仍旧溢于言表。
时锦吃得不多,却还是陪着顾云深慢慢吃。
顾云深用了八分饱,便搁下碗筷,推着时锦去花园消食。
他捡着趣事和时锦说,话到一半,想起什么,道:“陛下近日打算为太子择选太子妃。”
时锦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她侧过身,仰头问:“当真?知蕊今日和我说市井传闻时,没听到有这个风声啊。”
顾云深莞尔:“太子选妃虽然事关重大,可陛下还是想尊重太子的意愿,是以只是借着除夕夜宴的名头让各州官员提早来京,未曾大肆宣扬。”
时锦恍然,她“喔”了声,正要和他说太子今日来府的事,猛然间灵光一闪,问道:“也就是说,各地官阶高的官员都要带着适龄女儿提早来京?”
顾云深噙着笑,点点头。
时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高兴道:“那纪听是不是就要来京啦?”
顾云深颔首:“正是。”
“难怪离开靖州前,她和我说很快就会见面,原来她是早料到会有这桩事了。”
顾云深道:“太子年逾十八,至今无妻无妾,择选太子妃的事原本早该提上日程,只是原先郑家的女儿挡在前面,陛下又不想让郑氏入主东宫,这才拖了这么久。纪姑娘有意脱离纪府,自然会对这些事关注得多一些。”
时锦点点头,想到纪听的境遇,有些担忧。不过念及纪听很快就要来上京,担忧之余,又是满心期待。
两人又在花园里闲逛了会儿。
天色已晚,日头西斜,顾云深打算推着时锦回房,刚转了个弯,便听时锦冷不丁道:“今日太子过来了。”
顾云深何其聪明,一听这略带犹豫的语气,心下便有了猜测。他问:“可是太子说了什么?”
时锦“嗯”了声,倒也没隐瞒,开门见山道:“太子说,近来你总是会去天牢。”
尽管心有猜测,再听到时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云深还是神情一滞,放在轮椅推手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
轮椅停在原地。
身后的人却久久没有出声。
饶是顾云深不开口,时锦约莫也能猜出他日日去天牢的用意。
说到底,她腿伤的心结,顾云深还是没能看开。
时锦无奈道:“赵珩已经认罪伏诛,你何必再去天天见他。”
顾云深沉默许久,再出声时,声音已然沾了些许艰涩。
他道:“赵珩是八尺男儿,双腿断折尚且痛苦难忍,何况阿沅……”
时锦截断他的话:“所以你就日日去看他的痛苦模样,想着我当时腿伤的情景,借以折磨你自己?”
意图被时锦看穿,顾云深一时哑然失语。
时锦叹了声气,伸手拽了拽顾云深的衣角,示意他上前来。
后者心领神会,依言照做。
时锦看着蹲在她身前的人,认真解释道:“我同赵珩的情况截然不同,压根儿不能一概而论。他断腿之后被扔在牢房中自生自灭,牢房终年不见天日,阴冷得紧,他既有腿伤,又有腕伤,自然难忍疼痛。我当时腿伤之后,第二日便有大夫看诊医治。虽然没能站起来,可着实没受多少疼。”
顿了下,时锦一笑,道,“最疼的时候是高热那晚,可那时你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
“阿沅……”顾云深低低唤她的名。
时锦两手揉了下他的两颊,调皮一笑:“快别难过了。你总是过不去这道坎儿,日后我要治腿伤,日日受疼,怎么敢让你陪着。”
顾云深陷入沉默。
阿沅说得确然是实情。若要重新站起来,接骨时的疼痛确是要她亲自咬牙扛过。纵然他有心代之,也无能为力,只能旁观。
见他沉默,时锦故意道:“好啦,你若是当真自责,不若明日下朝去那家苏州的糕点铺子给我买些糕点回来。”
她唉声叹气道,“你可不知道,知蕊如今是越发严厉了。”
这副对糕点求而不得的表情委实生动。
顾云深心中的郁气被她一闹登时散了大半。他不为所动地摇了下头,道:“糕点吃多了牙疼。”
顿了下,对上时锦幽怨的目光,他温声补充道,“不过念在你多日未曾吃过,可以破例允你吃一块。”
时锦这回倒是没有讨价还价,很是顺从地点头,笑眯眯道:“好,谢谢相爷。”
她伸了个懒腰,又道,“天快黑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顾云深笑着“嗯”了声,起身推着时锦朝回走。
兴许是对糕点执念太深,一路上,她一直在不放心地叮嘱他明日下了早朝就回来,千万别耽搁。
顾云深一一应下。
翌日下了早朝,他没做耽搁,买了糕点便回府。
时锦衣装整齐,等在正厅。
顾云深扫了眼这整装待发的架势,边将糕点递给她,边问:“阿沅是要出门?”
“是啊。”时锦点点头,朝着他的朝服抬了抬下颌,道,“你也换身衣裳,我们一起去回春堂。”
以为是要去回春堂找薛女医看诊,顾云深没有多问,
他应了声“好”,正准确转身回寝居换衣裳。
就听时锦笑吟吟道:“薛女医说她的师傅到了,你快些换好,别让陈师傅久等。”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嫁权臣更新,第 58 章 【58】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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