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廖将军的故人,同时和他们二人都有渊源,甚至容貌和顾云深还有几分相似,这个“故人”的身份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奇快妏敩
“是——”时锦眨了眨眼,带着不敢置信地语气,慢慢道,“是阿爹吗?”
时锦提心吊胆地紧紧盯着顾云深,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动作。
这个眼神单纯极了,可顾云深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点头道:“确是阿兄。”
时锦有一瞬间的怔愣:“我一直以为阿爹只是个普通的扬州百姓,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过往?”
在她的记忆里,阿爹一直温和可靠,常常拍着她的脑袋说“阿沅真棒”。那么一个看起来丝毫不出众的人,原来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想到这里,时锦登时面色一变。看廖将军对他如此怀念,也知道那时在军营的阿爹绝不会是混日子的普通士兵。
可他为什么会在前途一片光明的情形下,选择回到扬州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除了身上带伤,时锦几乎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可当时她与阿爹朝夕相处,却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若是她早些发现,及早找大夫诊治,会不会——
“我就知道你要自责,所以一直瞒着你。”顾云深轻轻叹了声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是带着安抚性质的动作。
时锦下意识望向他,眼中盛着些许茫然无措。
顾云深温声道:“阿兄当年伤到根底,不得不从战场上下来。原本照大夫的诊治,他根本活不到那个岁数。阿沅,是你陪着他,才让他撑了那么久。”
时锦不敢置信,嗓音都有些干涩:“真的吗?”
顾云深安抚道:“不骗你。”
怕她一直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之中,顾云深拐回正题,问道:“阿沅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当然记得。”时锦不假思索道。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阿爹的音容笑貌从未从她的记忆里消失过。或许不刻意回忆的那些时间模糊过,可一旦她开始回想,那部分被她小心珍藏的记忆便会尘埃尽散,重新变得鲜亮起来。
顾云深问:“阿沅的妆面手艺,能否将我扮得像阿兄一些?”
时锦抿着唇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半晌,才点点头,说:“可以。”
顾云深和顾阿兄五官是有几分相像,可两个人的周身气质却截然不同。
时锦印象里的阿爹,一直是位放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的人。他温和可靠,和人从来没有距离感,经常三言两语便能和人称兄道弟,人缘极好。
但顾云深不是如此。不管是入官场前,还是入官场后,他的温和始终都带着高不可攀的疏离和冷感。好似一直都游离于尘世之外,让人看得到,却摸不着。
时锦的手艺能将他的面部轮廓描摹的像阿爹,可容貌再像,也只是形似,眉眼间流露出的神韵单靠化妆根本做不到,偏偏这又是最最紧要的一部分。
一直到顾云深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
昏黄的灯光中,他周身的冷淡疏离尽数敛去,眼中带着笑,脸侧的线条被时锦刻意处理过,较之从前温柔了许多。
乍一看,时锦也免不了生出几分恍惚。
顾云深走至近前,在她眼前摆了摆手:“你亲手化的,怎么反倒认不出来了?”
“是天太黑才一时晃神。”时锦别扭地移开了眼,咕哝道,“谁能想到,你居然真的能装到这么以假乱真。”
顾云深笑了笑,觑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时锦敷衍地“嗯”了声。
一看便知她根本没把自己的叮嘱放在心上,顾云深没有揭穿,只是道:“我尽量早回。”
他此番去试探廖将军和平日里公务缠身无法归家到底不一样。
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岔子,后果如何谁也不知道。廖将军会不会看在他是故人之弟的身份上放他一马?纪刺史表面的尊重之下,反心又有多大?
这些时锦都不得而知。在顾云深没有回来之前,这颗提着的心怎么可能放得下来?
刺史府的喧嚣声逐渐散去,夜色已深。
时间的流逝也在更漏声中慢下来,每一瞬在时锦这里都抻得极长。她努力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看书、刺绣。
随着月上中天,子时已过,这些能让她静下来的活动也失去了作用。
她刻意将窗户打开,外头夜色如墨,肉眼看去几乎分辨不出人影。
时锦盯了半天,没等到来人,只好转着轮椅回到内间。壶中的水已经彻底冷下来,刚一沾唇,外头一阵轰隆作响,她身体一哆嗦,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在地上,和着雷鸣声四分五裂。
纪听说今夜约莫要下雨,当时她还不屑一顾,如今遭了难。
靖州的雨突如其来,雨势却极大。虽然不如上京夏季的雨势大,可也不遑多让。
窗户大开,没多会儿,外面已经彻底被雨幕笼罩。雨势瓢泼,雷鸣声顺着洞开的窗户毫无遮掩的传到时锦的耳中,让她不可抑制地颤栗起来。
她该去立刻将窗户关上。
时锦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在知蕊不在的时候,她应该立刻关好窗户,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可是顾云深还没有回来。
若是将窗户牢牢锁好,他回来了又要去哪里?若是惊动了府内的其他人,传到纪刺史耳中,届时又要作何解释?
与往常不同的粗布麻衣,又如何保证不让廖将军起疑?
这些在往常看来有些杞人忧天的想法,句句盘旋在时锦的脑海中。
可能是惊雷声作祟,她越是恐惧于面对这些,这些想法就越是在她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甚至于,连她的眼前都变得血红一片。
这太让人恐惧了。
时锦几乎辨不清现实与虚幻了。她只能死死抓住轮椅扶手,用了力。她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过指甲了,有了些长度的指甲几乎要深入到指腹中。
十指连心,指上的疼痛源源不断地刺激着她,才堪堪在一片恐惧之中破开一道名为“冷静”的路。
她不能切断他回来的路。
顾云深冒雨赶回来,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正对着窗边的不远处,他的小姑娘端坐在轮椅上,浑身肉眼可见地僵硬,手臂因为太紧绷而泛着哆嗦,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折断一般。
“阿沅……”
顾云深心中一痛,顾不得身上被雨袭来的冷意,纵步上前。他伸了伸手,不敢触碰,只能轻而又轻地再唤,“阿沅,是我,我回来了。”
时锦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许久之后,才对他的轻唤有了反应。
“小叔叔……”时锦声音有些破碎,还有些颤抖,她下意识抬头,小心翼翼地撞进他的视线中。
顾云深这才敢珍之甚之地触上她的身体,低声道:“是我。”
几乎是在他贴上去的一瞬间,时锦浑身脱力,软绵绵地倒进他怀里。却仍是不安,摸索着想要得到一点安慰。
顾云深将他宽大的衣袖递给她,时锦几乎没有犹豫地立刻紧紧攥好,好像握住了这一片衣袖,就握住了难得能让她踏实安心的东西一样。
顾云深强忍住内心的苦涩,将她打横抱起。
阿沅还是那么轻,轻地抱起来几乎毫不费力。他依希记得大婚那日她的重量,和现在比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那时他知道她舟车劳顿,在岭南受了苦,信心满满地以为阿沅能在他的细心爱护之下长些重量。
可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能如此轻盈?
顾云深将她放在床榻上,忍不住闭了闭眼,有些难过的想:
他对阿沅不好。
从天边惊雷起,他就心道糟糕。
月前阿沅有多怕这样的天气,他曾经亲身体会。当时他暗自发誓,定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这样的天气。可没想到,不过短短月余,就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衣袖上几乎惨白的手,又悔又痛:“是我不好,阿沅,是我不好……”
时锦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定在他身上,那种脆弱的眼神让顾云深几近窒息。
明明知道阿沅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清醒了,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心疼和自责。也只有这种时候,平日里对他各种冷言的阿沅,才会卸下层层面具,露出坚硬外壳下,最真实柔软的自己。
顾云深轻轻捂上她的眼睛,低低道:“阿沅别怕,放心睡,我一直陪着你。”
手下的睫毛轻颤,颤巍巍地扫过他的掌心。
顾云深的手紧跟着蜷了下。
他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发,慢慢地安抚着:“阿沅不怕。”
时锦嘴唇翕动,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
离得远,他听不清,只好倾身下去,怕惊动她,小声哄道:“阿沅说什么?方才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话音落地,时锦呢喃着再次开口。她不太清醒,说出的话带着气音,断断续续。
可这句话,却清晰地落入顾云深的耳中。
她说:“阿爹,小叔叔不要我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嫁权臣更新,第 30 章 【30】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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