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半垂着眼,看似专注地和小三月玩乐,可心绪却在小三月的咯咯笑声中渐渐飘远。
三年前武安侯府举办赏花宴。
那时顾云深升迁不久,正二品的官员,皇帝眼前的红人,是不少官员拉拢的对象。
他素来爱惜羽毛,上京城中但凡同僚邀请,一概拒绝。
可武安侯府不同。
武安侯是皇后的嫡亲兄长,手握兵权,位高权重。
又恰值武安侯于边关大捷,一时之间,更是风头无两。
连皇帝都要忌惮侯府三分。
遑论是顾云深?
他不得不去赴宴。
时锦却百般纠缠,要同他一道去。
顾云深只当她贪玩,没多想。
时锦当然不是为了玩乐。
顾云深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于情爱一道却不大精通。
这场赏花宴,明着是庆贺武安侯平安归京,实则意在顾云深。
武安侯的嫡幼女才情冠上京,比顾云深小两岁,婚配正好。
顾云深公务缠身,没想到这一层。可时锦当时早已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又总听到街头百姓言两人相配,心中泛酸已久。
因为这,她对武安侯府也多方了解。
时锦常年跟在顾云深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于朝政一道也稍有涉猎。
武安侯府势大,又不知收敛气焰。皇帝明面上对其礼让三分,心中定然忌惮。
顾云深的扶摇直上便是例证。
有这一层关系在,时锦深知,哪怕武安侯说的天花乱坠,顾云深也不会应允。
时锦缠着去,只是想见一见,百姓口中,能配得上她心中天上月的美人究竟是何模样。
时锦去了。
却没料到美人对顾云深分外执着,为成婚事,甚至不惜使出下作手段。
时锦提早察觉,故意搅乱了赏花宴。
武安侯和嫡幼女的谋划成空。
一腔怒火悉数发在时锦身上,随意找了个借口,将时锦扔进天牢里。
这一扔,扔出了顾云深的担忧和怒火,让时锦心中窃喜,生出不少不切实际的心思。
更为凑巧的是,她被顾云深从牢狱中救出来不久,真实的身份便也袒露人前。
她是皇帝丢失多年的女儿,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顾云深当时问她,是想继续待在顾家,当顾家的养女,还是回到亲生父亲的身边。
时锦不假思索选了后者,她想给自己一个夙愿得偿的机会。
可不知道,那是心灰意冷的开始。
摇篮里的小三月尚是不知愁滋味的年岁。高兴和难过全都写在脸上,笑得时候眼睛会完成月牙,软糯又可爱。
时锦的指尖被她牢牢握住,抓着往口中凑。
“不可以吃手指哦——”时锦回过神,笑着戳了戳她的脸侧,半晌,失神低喃道,“小月月要永远像现在一样开心。”
不要像她一样,喜欢上了一个在黑夜高悬的月亮,从此再也难窥光明。
*
小三月来的突然,府中尚未找到照顾的嬷嬷。
她同时锦玩儿了大半晌,谁也不认,只要时锦。
时锦于是道:“我来哄她睡觉。”
知蕊心中迟疑:“听说小婴儿半夜总是要闹的,姑娘若不然还是将她给我——”
知蕊说着伸手去接。
小三月握着时锦的手指不松,察觉到时锦以外的人碰她,当即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哭嚎起来。m.xqikuaiwx.cOm
时锦连忙把她抱起来摇晃,待哭声渐弱,才分出心思催知蕊回去,不在意道:“也就是睡前嚎两声,等哄睡了就不闹了。你不用守在这儿,我自己能行。”
时锦不容置喙地将知蕊赶走。
没过多久,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
小孩儿似乎没有夜晚。
白日里她能用手指哄的三月笑声连连,到了晚上,这技巧似是失灵了一样,怎么也止不住啼哭声。
三月似乎越哭越精神,越精神,哭声也就越嘹亮。
时锦哄不住,很快就焦头烂额、手忙脚乱起来。
知蕊没走多久就又返回来,两个人一起哄,好不容易晃得她哭声渐止,刚一沾床,又挥舞着小胳膊哭起来。
知蕊无奈,只得又把她抱起来。
时锦困极了,不能睡,朝着知蕊伸手:“你给我抱会儿吧。”
主院里的闹腾的动静在夜里分外清晰,惊动了书房里的人。
顾云深步入里屋,就见时锦主仆两个围着小婴儿愁眉苦脸地劝。
他上前将婴儿接过来,道:“我来吧。”
顾云深像是极有技巧。
他稳稳抱住小三月,轻轻晃动手臂。
小三月下意识抓住他的前襟,在摇晃中哭声弱下来。
知蕊见顾云深能将人哄住,识趣地退下。
时锦攥着锦被坐在床上。
想到白日里的不欢而散,不知要同顾云深说些什么。
顾云深专注的哄着小婴儿。
时锦嘴唇翕动,挣扎半晌,挫败地憋出一句:“我先前说的那话,并非是轻看你,我只是——”
“我知道。”顾云深轻声续上,头也不回道,“阿沅只是同我生分了。”
因为生分,才会觉得原先那些理所当然的依靠都难以启口。
被顾云深戳中心思,时锦一噎。
顾云深声音未停,“先前也是我脾气急,说的话没有考虑周全,阿沅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番清淡平静的反应,反倒让时锦心头一紧,说不出的难过。
时锦抿了下唇,正欲开口,顾云深转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三月闹腾许久,终于睡熟了。
顾云深小心翼翼地将人往床榻上放。
怕吵醒她,动作极轻。
时锦也屏住呼吸。
直到确认小三月不会再哭闹,这才松了口气。
一口气缓到中途,瞥见顾云深扔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看着极不自然。
时锦定睛一看,才发现小三月正拽着他的前襟不肯松手。
顾云深注意到她的视线,轻声道:“你且睡。”
时锦眼睫轻颤,手指下意识蜷了下,迟疑问:“那你……”
“等她睡得熟了,我就能走。”顾云深说得一派轻松。
时锦却下意识想到,他冒雨而回的那几夜,累到极致,靠着床柱沉沉睡去的情形。
将小三月的手掰开固然容易,可只要有些许会引得三月哭闹的可能,顾云深便不会这么做。
他不会放任哭闹声将她吵醒。
哪怕时锦不想面对,也不得不承认,有关于她的事情上,顾云深向来是容忍为多。
时锦内心极为挣扎。
顾云深似有所察,抬眸看了她一眼,温声安抚:“快些睡,我看你睡熟便走。”
时锦没挣扎出个所以然,抿了下唇,依言躺下,闭眸。
明明困到极致,可时锦闭上眼睛,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过许多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顾云深的手落在她的脸侧。
时锦感觉到垂落在侧脸的头发被他轻轻拨到耳后。
她听到一声轻不可闻地“阿沅”,这声音似有若无,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语气,让她心尖儿下意识一颤。
下一瞬,她听到——
顾云深轻声说:“别同我生分,阿沅。”
语气极轻,像是带着乞求。
时锦一时之间生出诸多情绪,悉数挤压在胸腔间,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苦难。
没等她理出所以然,就听到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像是在脱衣服。
电光火石之间,时锦顿时意识到顾云深的想法。
褪去外袍,让小三月抓着。他自己只着中衣回书房。
如今虽是夏天,可夜已深,更深露重,他又病情刚愈。
若是经此一遭,再着了凉——
时锦脑海中胡乱地想着。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伸手抓住顾云深的手腕,脱口而出:“睡这儿吧。”
话说出口。
时锦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脸颊上登时一热,约莫是红了。
好在如今烛光已熄,顾云深看不见她脸上陡升的红霞。
这时若是松开,反倒显得她心虚。
时锦权衡片刻,飞快做出选择。
借着黑暗遮掩,她没松开顾云深的手腕,欲盖弥彰的解释:“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小三月若是醒来再闹,我招架不住。”
时锦想着,她这番话委实没有漏洞。
虽说让他留下委实冲动了些,可中间隔着一个小三月,想必他也不会多想,约莫他会留下。
若是不留下,于她也没有损失,顶多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台,但也好说……
时锦思绪乱糟糟的,漫无边际。
屋子里静寂半晌,顾云深终于道:“也好。”
这便是留下了。
时锦松了口气。
握着顾云深手腕的那只手在他的动作牵引下被迫动了动。
时锦这才注意到自己竟忘记把他松开。
她飞也似地抽回手。
像是碰到洪水猛兽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顾云深察觉到,没生气,反倒轻而又轻地笑了声。
时锦便在这笑声中背过身,懊恼地闭上眼。
翌日清晨。
时锦起身时身侧只有一个小三月。
再往外的位置,床褥一片冰凉。
顾云深早早起身上朝去了。
时锦下意识轻吁口气。
幸好顾云深不在,她还没有做好一大早起来和他相对醒来的准备。
那场面太吓人了。
时锦自知招架不住。
小三月待过一晚适应许多,和知蕊也能笑呵呵地玩到一起。
三个人欢声笑语地用早膳。
没过多久,管家愁眉苦脸地进来,叹气连连:“夫人,宫里来人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嫁权臣更新,第 15 章 【15】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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